译文
人老了,又面对着悲凉萧瑟的秋色,只好勉强宽慰自己了。今日恰逢重阳佳节,我也来了兴致,和大家在一起尽情欢乐。
惭愧的是,我的头发稀稀落落,因担心帽子被风吹走,笑请旁人把我的帽子扶正。
蓝溪的水远远地从千条溪涧中流过来,玉山高耸冷峻,两峰并峙,千古不变。
明年我们再相聚时,谁还健在呢?不如多饮几杯酒,拿起茱萸好好看看,期望明年再相会。
注释
蓝田:即今陕西省蓝田县。
强:勉强。
今:一作“终”。
吹帽:此处用“孟嘉落帽”的典故。
倩:请。
蓝水:即蓝溪,在蓝田山下。
玉山:即蓝田山。
健:一作“在”。
醉:一作“再”。
参考资料:
此为杜甫七律中的代表作。此诗首联就用对仗,诗句宛转自如。“老去悲秋强自宽,兴来今日尽君欢。”“老去”停顿,为一层,“悲秋”停顿,为一层,“强自宽”又停顿,又为一层;“兴来”停顿,为一层,“今日”停顿,为一层,“尽君欢”又停顿,又为一层。诗意层层变化,错落有致。
颔联用“孟嘉落帽”的典故,把诗人内心悲凉而又强颜欢笑的心境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。“羞将短发还吹帽,笑倩旁人为正冠。”人老了,怕帽一落,显露出他的萧萧短发,作者以此为“羞”,所以风吹帽子时,笑着请旁人帮他正一正。这里用“孟嘉落帽”的典故。王隐《晋书》:“孟嘉为桓温参军,九日游龙山,风至,吹嘉帽落,温命孙盛为文嘲之。”杜甫曾授率府参军,此处以孟嘉自比,合乎身份。然而孟嘉落帽显出名士风流蕴藉之态,而杜甫此时心境不同,他怕落帽,反让人正冠,显出别是一番滋味。说是“笑倩”,实是强颜欢笑,骨子里透出一缕伤感、悲凉的意绪。这一联用典入化,传神地写出杜甫那几分醉态。宋代杨万里说:“孟嘉以落帽为风流,此以不落帽为风流,翻尽古人公案,最为妙法。”(《诚斋诗话》)
颈联更是不同凡响,笔力挺峻。“蓝水远从千涧落,玉山高并两峰寒。”按照一般写法,颈联多半是顺承前二联而下,那此诗就仍应写叹老悲秋。诗人却猛然推开一层,笔势陡起,以壮语唤起一篇精神。这两句描山绘水,气象峥嵘。蓝水远来,千涧奔泻,玉山高耸,两峰并峙。山高水险,令诗人只能仰视,让他感到振奋。用“蓝水”、“玉山”相对,色泽淡雅;用“远”、“高”拉出开阔的空间;用“落”、“寒”稍事点染,既标出深秋的时令,又令读者有高危萧瑟之感。诗句豪壮中带几分悲凉,雄杰挺峻,笔力拔山。
尾联看似平淡,实则饱含深意。“明年此会知谁健?醉把茱萸仔细看。”当诗人抬头仰望秋山秋水,如此壮观,低头再一想,山水无恙,人事难料,他自己已这样衰老,不能生活得长久。所以他趁着几分醉意,手把着茱萸仔细端详:“茱萸呀茱萸,明年此际,还有几人健在,佩带着你再来聚会呢?”上句一个问句,表现出诗人沉重的心情和深广的忧伤,含有无限悲天悯人之意。下句用一“醉”字,妙绝。若用“手把”,则嫌笨拙,而“醉”字却将全篇精神收拢,鲜明地刻画出诗人此时的情态:虽已醉眼蒙眬,却仍盯住手中茱萸细看,不置一言,却胜过万语千言。
这首诗跌宕腾挪,酣畅淋漓,前人评价说:“字字亮,笔笔高。”(《读杜心解》)诗人满腹忧情,却以壮语写出,诗句显得慷慨旷放,凄楚悲凉。
参考资料:
杜甫(712-770),字子美,自号少陵野老,世称“杜工部”、“杜少陵”等,汉族,河南府巩县(今河南省巩义市)人,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,杜甫被世人尊为“诗圣”,其诗被称为“诗史”。杜甫与李白合称“李杜”,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“小李杜”区别开来,杜甫与李白又合称“大李杜”。他忧国忧民,人格高尚,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,诗艺精湛,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,影响深远。759-766年间曾居成都,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。
昆山徐健菴先生,筑楼于所居之后,凡七楹。间命工斫木为橱,贮书若干万卷,区为经史子集四种。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,史则日录、家乘、山经、野史之书附焉,子则附以卜筮、医药之书,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。凡为橱者七十有二,部居类汇,各以其次,素标缃帙,启钥灿然。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:“吾何以传女曹哉?吾徐先世,故以清白起家,吾耳目濡染旧矣。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,每欲传其土田货财,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;欲传其金玉珍玩、鼎彝尊斝之物,而又未必能世宝也;欲传其园池台榭、舞歌舆马之具,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。吾方以此为鉴。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?”因指书而欣然笑曰:“所传者惟是矣!”遂名其楼为“传是”,而问记于琬。琬衰病不及为,则先生屡书督之,最后复于先生曰:
甚矣,书之多厄也!由汉氏以来,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,其下名公贵卿,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,或亲操翰墨,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。然且裒聚未几,而辄至于散佚,以是知藏书之难也。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,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,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。是故藏而勿守,犹勿藏也;守而弗读,犹勿守也。夫既已读之矣,而或口与躬违,心与迹忤,采其华而忘其实,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,与弗读奚以异哉!
古之善读书者,始乎博,终乎约,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,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。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:沿流以溯源,无不探也;明体以适用,无不达也。尊所闻,行所知,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!
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,上为天子之所器重,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,藉是以润色大业,对扬休命,有余矣,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,俾后先跻巍科,取宦仕,翕然有名于当世,琬然后喟焉太息,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!循是道也,虽传诸子孙世世,何不可之有?
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。居平质驽才下,患于有书而不能读。延及暮年,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,耳目固陋,旧学消亡,盖本不足以记斯楼。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,姑为一言复之,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?
屈原既放,三年不得复见。竭知尽忠而蔽障于谗。心烦虑乱,不知所从。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:“余有所疑,愿因先生决之。”詹尹乃端策拂龟,曰:“君将何以教之?”
屈原曰:“吾宁悃悃款款,朴以忠乎,将送往劳来,斯无穷乎?
“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,将游大人以成名乎?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,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?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,将哫訾栗斯,喔咿儒儿,以事妇人乎?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,将突梯滑稽,如脂如韦,以洁楹乎?
“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,将泛泛若水中之凫,与波上下,偷以全吾躯乎?宁与骐骥亢轭乎,将随驽马之迹乎?宁与黄鹄比翼乎,将与鸡鹜争食乎?
“此孰吉孰凶?何去何从?
“世溷浊而不清:蝉翼为重,千钧为轻;黄钟毁弃,瓦釜雷鸣;谗人高张,贤士无名。吁嗟默默兮,谁知吾之廉贞!”
詹尹乃释策而谢曰:“夫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;物有所不足,智有所不明;数有所不逮,神有所不通。用君之心,行君之意。龟策诚不能知此事。”
先君子尝言,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,一日,风雪严寒,从数骑出微行,入古寺,庑下一生伏案卧,文方成草;公阅毕,即解貂覆生,为掩户。叩之寺僧,则史公可法也。及试,吏呼名至史公,公瞿然注视,呈卷,即面署第一。召入,使拜夫人,曰:“吾诸儿碌碌,他日继吾志者,惟此生耳。”及左公下厂狱,史朝夕狱门外;逆阉防伺甚严,虽家仆不得近。久之,闻左公被炮烙,旦夕且死;持五十金,涕泣谋于禁卒,卒感焉。一日,使史更敝衣草屦,背筐,手长镵,为除不洁者,引入,微指左公处。则席地倚墙而坐,面额焦烂不可辨,左膝以下,筋骨尽脱矣。史前跪,抱公膝而呜咽。公辨其声而目不可开,乃奋臂以指拨眦;目光如炬,怒日:“庸奴,此何地也?而汝来前!国家之事,糜烂至此。老夫已矣,汝复轻身而昧大义,天下事谁可支拄者!不速去,无俟奸人构陷,吾今即扑杀汝!”因摸地上刑械,作投击势。史噤不敢发声,趋而出。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,曰:“吾师肺肝,皆铁石所铸造也!”
崇祯末,流贼张献忠出没蕲、黄、潜、桐间。史公以凤庐道奉檄守御。每有警,辄数月不就寝,使壮士更休,而自坐幄幕外。择健卒十人,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,漏鼓移,则番代。每寒夜起立,振衣裳,甲上冰霜迸落,铿然有声。或劝以少休,公日:“吾上恐负朝廷,下恐愧吾师也。”
史公治兵,往来桐城,必躬造左公第,候太公、太母起居,拜夫人于堂上。
余宗老涂山,左公甥也,与先君子善,谓狱中语,乃亲得之于史公云。